【摘要】闲暇时光是贯穿于人整个生命历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越来越重视利用闲暇发展健康有益的生活,营造生命价值可以说是对老年闲暇教育发展的逻辑基础。老年闲暇教育的发展需要依托学习型社会主体建设,在终身教育思潮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的引领下,从内在教育价值上凸显老年闲暇教育的生命潜能、生活创造、文化价值,为老年人营造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为此,老年闲暇教育在实践中的未来发展方向是,在政府、社会、学校、市场中寻求空间和定位,打造生态化、人本化、数字化的闲暇学习生态圈,培育老年学习社群,聚焦发展老年人的生命活力,获得群体创造的社会力量,实现老年教育发展的利益最大化。将老年闲暇教育融入社区治理,发挥二者的合力作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为老年闲暇教育的可持续性发展提供新思路。
【关键词】学习型社区;老年教育;老年休闲教育;终身教育;终身学习;公共服务体系;学习生态;未来社区
20世纪中叶以来,人口老龄化问题在各国逐步蔓延。在积极老龄化(positive aging)、成功老龄化(Successful aging)理念的倡导下,近年来老龄化研究从社会学范式关注缺陷的老化等消极因素,转向以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为旨趣、促进老年人精神健康的积极方向发展。对成功老龄化的界定不仅仅是指老年人身体功能性健康,也包含着心智的完善和情感的健全。我们需要更加全面理解老龄化,并为老龄化做更积极的准备。为此,联合国在2002年发布的报告《积极老龄化:政策框架》(2002)中为世界各国老年教育的供给提供了实施框架。报告提出了积极应对老龄化的三大支柱,健康、参与和保障,旨在通过增强老年人生命主体意识和社会参与能力,建立与他人和环境的有效联结,以应对老年人认知缺陷和社会失能。当前,随着时代变迁以及社会文化的发展,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尤显迫切。介于我国人口老龄化和老年人学习需求的发展形势不相适宜的现状,《“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2017)也将“丰富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作为重点发展方向。可以说,使老年生活变得更富有价值和意义是未来老年教育面临的新课题,这需要我们从更为宽广的社会视角去回应。当前,不同于普通教育,老年教育能给社会带来的经济收益及边际效用较低,老年教育仍是小众的、边缘的,且发展基础薄弱。同时,由于受生产力水平和社会发展阶段所限,当前我国对老年教育的制度建设存在不足,这些因素导致老年教育的自组织能力和发展动力的不足。
当前,老年教育正从消极的社会福利取向,向积极的教育服务取向转化。将教育与养老有机结合,通过增进老年人的知识、技能和素养,提升他们的自立、自给、自足能力,唤醒自身的生存价值,借此提高生活质量,增强社会参与,是积极老龄化的有效举措。老年闲暇教育顺应了积极老龄化的养老理念,逐渐显现出更大的功能和价值,即构建具有生命价值意义的老年教育形式,不仅要在生活保障和物质层面实现老有所安,还要在社会生存技能层面实现老有所为,更要在闲暇的精神层面发展老有所乐。Bynum认为,老年教育的目标定位应从促进老年人的活动参与转向促进其精神发展,要从内在心理和精神世界对老年人进行积极的干预(Bynum, 2017)。李洁认为老年教育内容(从知识转向智慧技能)和方法(从传统转向现代)应随之做出创新性调整。可见,关注老年人的精神健康,正是当下老年教育工作者面临的一项重要的观念变革(李洁, 2015)。
近年来,对老年闲暇教育的研究日渐丰富,在终身教育发展的前提下,社会学范式为老年教育研究提供了新思路。但当前把老年教育当作一种生命成长的认识尚有不足,对老年人内在心理建设不够重视,对老年教育的闲暇倾向的理解和关注也不够,特别是针对职业退出期闲暇教育形式的设计尤为缺乏。作为一个研究方向,尚没有独立的研究框架和体系,从理论层面对其的挖掘也较少,大多将其作为养老模式来加以探讨。老年闲暇教育是一个综合性命题,任务多元而复杂。因此,首先需要在理论层面厘清老年闲暇教育的内涵意义,并将其渗透到教育目标、功能、价值等教育理论的理解中,来理解老年闲暇教育的逻辑基点。本文认为,对生命价值营造是老年闲暇教育的逻辑基点,将构建生活作为老年闲暇教育的旨归,与社区治理形成了老年闲暇教育的最优路径。通过架构老年闲暇教育学习生态圈,集合社会资源,培养老年人对运用闲暇时间的意识和能力,实现自我充实、自我完善以及精神自洽,形成老年闲暇教育的运作生态体系,构成了本研究的基本内容。
(一)闲暇的生命意向及其营造
站在生命价值高度来理解闲暇的意义,闲暇同样是为了生命而存在,是人生的精华,是为了实现生命的自我释放。在古希腊时代,闲暇在语意上指的是学习和教育的场所,即将教育视为闲暇。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将闲暇提高到“一切的唯一本原”的高度,他认为闲暇是具有“德性”的高尚行为选择,以自身为目的、自足地实现活动,由此个体可获得极大的幸福感。这里,亚里士多德已经将闲暇与空闲和娱乐严格区分开来(张培均, 2019)。哲学家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则进一步将闲暇和生命价值意义相联系,他认为一个人必须是闲暇的,才是自由的,才能够掌控自己的时间和行为,因而闲暇才是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所在(叔本华, 2008)。
在近代,人文主义研究范式对闲暇的生命价值观形成了理论关照。美国学者罗伯茨认为“现代社会的闲暇意义在于,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人的基本价值观念包括对待生活中的工作和闲暇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闲暇的内在价值是将人从劳动状态中分离出来,提升人精神的内在理性、愉悦,理智地实现自我完善、生命提升(彭先桃, 1995)。首先,闲暇嵌入现代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是贯穿人的整个生命历程的重要环节,是生活的主要内容,是工作的原动力和目标,也是具有生命的自由创造力,具有谋求个性化发展,不断提升生命质量的思想意识和价值追求。其次,人需要从文化环境和物质环境的外在压力下解脱出来,以自己所喜欢的、本能地感到有价值的方式, 在内心的驱动下获得一种相对自由的生活,使人越来越走向精神自由,实现生命的自由释放。Jung即认为老年人在此阶段伴随着自我反省增长,面临着接受生活中所发生的有价值和意义的精神任务,即对生命意向的营造(Jung, 1959)。
另外,闲暇与心理学家马斯洛(Maslow)的自我实现理念具有一致性(马斯洛, 2003)。马斯洛认为:个体在经济层面上的工作目的是为了满足生存和安全需求;在社会层面上的工作目的则是满足爱与归属、尊重和肯定,获得归属感的需求;在心理层面上的工作目的是为了达成自我肯定和自我实现。闲暇既是生存需要也是自我实现,是建立在基本生存需求之上的高层次需求,是在满足生存秩序后获得的自由时间,通过自由的选择达成自我价值肯定和实现,超脱了现实利益获得“自在的快乐”。这个过程是人的内在潜能及固有价值现实化的过程,使人走向人性的完美,人格的健全,心智的成熟,达到身心全面发展的目的,建立符合人性发展的价值体系。
可见,闲暇的生命价值意义在于它具有生命理性的终极价值意义和创造生命意向的成长隐喻,能够提高人的精神内在愉悦和幸福感,丰富生命价值和对生活的自由创造是闲暇教育发展的逻辑基点。
(二)以闲暇为导向的老年教育
杜威(John Dewey)从教育即生长的隐喻(Growth Metaphor)出发,强调教育是生命有机体突破时空局限和自由释放,通过与环境交互的过程和结果来实现有机体与环境的平衡(杜威, 2014)。他指出了教育的生命本质:生命体与环境要达成有机平衡和统一。人的成长是终身的,这意味着人的学习也是一个持续终身的连续过程,人的生命历程的每一阶段都要与社会、环境保持平衡。可见,老年人需要通过学习来提高认知能力,保持自身精神及生活与社会环境的平衡。而以闲暇为导向的乐生型老年教育恰恰满足了老年人适应社会发展、提高生活品质的需求。它将自然的生活要素中的学习作为生活—工作的亲密伙伴,这和强调积极健康、具有良好的生活经验、有质量的生活品质的老年生活可以说是非常相宜。
其一,闲暇教育能够保持老年人的身心健康。不少研究表明,对老年人的心理和行为予以智力刺激,通过获得新知,训练心智,可保持大脑的活跃,有助于老年人应对生理的老化。据调查,学习程度对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健康状态、寿命长度有着重要影响。教育的程度对预期寿命的影响大于经济收入和阶级地位的影响(赵丹, 2016)。Wolf通过大量基础研究发现,适度的精神刺激可减缓老年人记忆衰退,语言功能的发展更可以迟至70岁晚期(Becker, 1997);Mielck认为受过较高正规教育的人可以更理性地应对生活而避免健康风险,以减少抑郁的产生(Mielck, 1994)。
其二,闲暇教育赋予老年人对生活的理性认识。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老年人在物质需求得以基本满足的前提下,精神需求趋于积极,对提高生活质量的愿望也愈加迫切。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及情感需求是影响老年人身心健康发展以及生活质量的重要因素,与积极老龄化存在着应然的关系。老年人面临一个被称为生命回顾、完成的阶段,处在退出职场阶段的老年人,其生命的重心重归闲暇生活,具有对生命价值的追问和对自由创造的强烈渴求。闲暇教育恰好弥补了老年人自身之前自由发展的不足,使他们以一种非功利的理性态度重新审视生活,是老年人实现唤醒自我—强化自我—完善自我的过程,赋予其理性的生活观、价值观和更为积极的生活方式。
其三,闲暇教育引导老年人胜任闲暇。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前提下,闲暇作为促进人获得良好发展的重要因素,需要被正确引导。以生命意向为核心的闲暇教育体现了人本化的生命价值意义,其将休闲、教育、工作和谐地统一起来,以为生活而学习的理念,丰富老年生活的原动力和目标,对老年生活予以自由创造,来营造生命的价值、目标和旨趣。通过对生活方式以及娱乐活动的教育引导,教会老年人感受心灵的涌动,这种本能直觉是一种积极的精神和心理建设,感受自我实现的快乐的“精神寄托”,可以更加积极地投入生活,营造充实而又富有旨趣的老年生活。以此应对老年人生理机能退化问题,将有助于老年人抵御精神孤独,提升内在愉悦和幸福感,提高生活质量,促进社会和谐、稳定和发展。
与学历教育相区别,老年闲暇教育体现出与生活紧密相连的非功利性态度以及“乐生”的生命哲学观。因此,老年闲暇教育在外在形式上要体现出休闲化、社交化的教育属性,在内在教育价值上要凸显自然生命的激活、生活创造以及文化价值的引领。
(一)老年闲暇教育的属性
闲暇教育是贯穿人一生的生活化教育,也是促成人性完满的过程。赫伯特·斯宾塞认为,闲暇教育是为满足个体爱好和情感的一切活动,是人一生所需接受的教育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赫伯特·斯宾塞, 2014)。美国学者J.曼蒂在《闲暇教育理论与实践》中提出,闲暇教育旨在让学习者通过利用闲暇时间而获得某种变化,是人们为提高闲暇生活质量所受的教育,是个人获得对自我、闲暇、闲暇与生活方式和社会的组织关系理解的过程(琼·曼蒂, 1989)。老年人恰恰是最有闲的阶层,拥有着绝对的闲暇时间和闲适的心态,是最需要对闲暇生活进行组织的人群,并且老年教育的娱乐性和休闲性天然带有闲暇教育的倾向。老年人的社会化是通过闲暇的形式开展的。老年人大部分时间处于闲暇状态,为闲暇生活做准备是老年人生活旨趣的重要内容,因此,从内容到形式闲暇教育和老年教育在目标及内容上都具有趋同性。
老年闲暇教育以满足个体爱好和情感为基础,教会人们体会幸福。幸福是一种自成目的的自我满足,不靠其他价值提携,也不被外物唤起,来自身心的和谐以及具有价值意义的生活。老年闲暇教育定位于通过满足个人喜好,促成自我陶冶,来获得高质量的生活、更健康的精神状态、更加快乐的人生,以及通过丰富闲暇生活来改进生命的质量和意义,提升个体的自我价值和个人喜好。具体表现为运用闲暇发展老年人的兴趣、性格、价值观等自我认知,精进生活技能,和谐家庭代际关系。学习者通过闲暇时间获得信念、情感、态度、知识、技能和行为方面的变化,达到个体的充分发展。
老年闲暇教育是打造理性的生命教育。一方面,老年闲暇教育是以培养健康的生命旨趣为内容的教育。同时,老年人若能运用其基于生活经验的学习、理解、推理、分析、判断的能力,科学地使用闲暇时光,将知识扩展到晚年生活的社会建构,可以重新服务于社会,使老年人理性地生活。另一方面,从赋权的角度来看,对老年人的“文化反哺”是全社会的责任。全社会都有责任帮助老年人跟上时代的步伐,使其在时代发展中体会到未落伍于社会的获得感和幸福感。老年人利用闲暇时间开展的学习和交流活动,可保持积极健康的心理状态,提升社会主体意识,实现自我完善,进一步提高生命质量。
老年闲暇教育具有和谐的代际性特征。老年闲暇教育不能脱离家庭这个载体,以及人际互动的影响形式。在闲暇时间里,在家庭代际间的非正式互动中,家庭成员可就感兴趣的各种问题切磋交流,共享对话,传递文化知识、价值观念、生活习俗。这不仅促进了老年人自我认识,也能增强老年人在家庭中的平衡和稳定作用,有利于知识的代际传递,减少代沟,形成和谐的家庭代际关系。进一步而言,中国传统文化中“尊老、敬老、爱老”的价值导向也为工作在流水线上、生活在公寓房里、缺乏人际间交往的现代人提供了家庭的精神庇护所,无形中增强家庭和社区内的成员的心理联系,这对于减轻老龄化社会的压力,优化社会稳定具有积极的作用。
老年闲暇教育具有混合生命周期的特征。克罗斯(Cross, 1981)从人口老龄化的视角在哈格维斯特的“线性生命周期”的发展理论基础上提出了“混合生命周期”观点。在当前规模空前的人口革命面前,传统的生命周期序列被打破,随着老年人健康水平和生活质量的显著提高,闲暇不再为老年人所独享,学习和工作也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学习、工作和休闲结合起来并被分配到整个生命过程中,老年人的生活元素变得更加丰富而多元。因此,要强调生命历程的联接性和开放性,将老年闲暇教育视为全人及终身生涯完整发展的一部分。
(二)老年闲暇教育的设计取向
1. 动机需求取向
为满足老年人高层次的精神任务需求,需要将其生活经验、生活态度和生活实际整合成一个完整的生活结构,这是老年闲暇教育的重要内容。Houle认为需求及动机取向是成年人参与非义务教育的主要原因(Houle, 1961),老年闲暇教育的非功利性决定了需求和动机是老年人参与闲暇教育的最重要的因素。Boshier将老年人的学习动机分为六种类型,分别是社交接触型、社会刺激型、职业进展型、社会服务型、外界期望型和认知兴趣型。其中,社会化和个人兴趣为目的的学习活动对老年人教育参与的影响相当大(Boshier, 1978)。但每个老年人的兴趣、能力各异,具有自我阐释的内在生发性,因此,老年闲暇教育需要寻找社会化和个人兴趣的结合点,为老年人提供足够多的选择机会,并将这种选择融入日常生活,以更灵活多样的模式来定制老年教育,以满足老年人日益多元的学习需求。
2. 社区治理取向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老年人生活的基本单元,也是亲人之间共同交流、相互学习的场域。社区作为最接近于家庭的社会单元,是老年人最为直接的闲暇生活空间。借助于学习型社区的治理,可以有效增加老年人与社会的互动,增强老年人的社会行为能力和生活质量,实现老年群体性发展。Barbare Soloman提出了增能理论,认为负面评价、负面经验、无效行动是造成个人的无力感源的三个因素(Wilhelmina, 1978)。尽管社会环境中存在着使人无法发挥能力的障碍,但是通过社区和家庭的有效互动,可以增强人们在个人层面、人际关系层面(家庭内或家庭间)、环境层面(社区)的行为能力,从而填平这些沟壑,达成增强家庭自助能力,发展家庭文化,形成家庭之间的互动、共融氛围的目标,助推社会和谐发展。
3. 家庭代际取向
代际学习在欧美近年来开始兴起,其宗旨在于促进老年人与年轻人的交流和互动,已成为两个人群彼此交换生命和生活要素的一种方法。有学者认为,年轻人和老年人的交流质量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所有人的生活质量(Dantzer, 2012)。老年人处于生理机能衰退期,容易因缺少陪伴而产生精神孤寂,而家庭代际纽带的联结性提高了家庭间人际良性接触,提高了家庭成员彼此的生活质量。家庭是学习共同体的最小单元,家庭间的学习交流,一方面提高老年人的认知能力,舒缓了隔代间的情感疏离和价值冲突,提升老年人的社会包容度,另一方面可为老年人的精神健康提供代际支持,增加亲情滋养,实现家庭和睦,提升社会生命品质。
综上所述,老年闲暇教育是运用闲暇发展老年人的兴趣、性格、价值观等自我认知,帮助其获得信念、情感、态度、知识、技能和行为方面的认知支持,实现老年人的知识摄入、技能拓展和情感满足,精进生活技能。应从“乐生”这个教育属性出发,围绕老年人的生活结构,从动机需求取向、家庭代际取向、社区治理取向塑造老年生活圈,将“个体—家庭”“社区—社会”两个层面串联展开:“个体—家庭”层面是指从老年人主体生长出发,整合老年人的生活经验、生活态度和生活环境,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生活结构,并从家庭生活中形成了代际性的学习圈;“社区—社会”层面是指老年人的社会关系架构,以社区为活动中心,形成社群性的学习圈,辐射社会生活不同领域。通过发展老年人的社会生命来提高老年人的自然生命质量。
罗伯特·郝钦斯(Robert M. Hutchins)提出了“学习型社会”的概念。在学习型社会中,充满个人闲暇和自由时间,学习是这一社会的核心,教育的根本目的就是使每一个人的自我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展,并使个体的人格趋于完善,经历不断的价值转化中,实现人生的真正价值——“贤、乐、善”。这再一次强调了让教育回归生命原点,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价值旨归(Hutchins, 1969)。
我国的老年教育尚处于“政府补充性福利主导+非政府组织和民间机构零星参与”的阶段,无论是老年教育核心承载体老年大学,还是新兴的老年社区教育,其受众面都极为有限,且缺乏从上到下的统一管理。目前,单一的公共服务体系供给已不能完全满足老年人日益发展的学习需求。因此,老年闲暇教育要充分依托学习型社会的发展,在终身教育思潮的指导思想和基本原则的引领下,将其纳入学习型社会的主体发展之下,融入社区治理,通过自治共享的形式实现老年个体和社会的协调统一发展。为此,本研究从老年闲暇教育的内涵属性和设计取向出发,提出了老年闲暇教育的发展框架,即通过构建多维联动的老年教育公共服务体系,打造学习型社区治理下以城市社区为主体的多维层级的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探讨老年教育与社区治理结合的新模式。
(一)多维联动的老年教育公共服务体系
老年教育是一个由社会问题和教育问题相互交织的命题,由此不能仅仅从教育本身予以回应。它不仅关系到每个老年个体的主体成长,还上升到了社会公共利益层面。老年闲暇教育的发展需要与终身学习的理念相呼应,为老年人营造积极参与学习的社会环境:在政府的鼓励、支持和引导下,以社区的“属地化”服务为核心,借助学习型城市发展之力,整合社会资源,有效融合社会各方资源,吸纳公共事业单位、企业、学校等多领域多元化的社会资源,打造多维层级的老年公共教育服务体系和多元供给的联动机制,形成城市社区治理下的老年教育公共服务体系。由此可以为老年人打造联通社会各个环节的协调机制、组织模式和制度结构,使教育服务与老年人的社会生活紧密结合,形成自治共生的关系。具体而言,老年教育公共服务体系是由城市社区为服务主体的,政府主导、社会各方联动参与、市场调节,各级各类学校联合供给的生态化、人本化、数字化的老年教育供给机制。由政府或者其授权部门组织开发并提供基本的政策保障,统筹协调相关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老年闲暇教育项目,通过政府的制度推动与整合社会资源保障的有效结合与“双管齐下”使老年闲暇教育的覆盖面更加广泛、结构和布局更加合理。例如,大学应积极主动融入社会化老年教育的智库角色中,将关于老年教育的业务指导、教育示范、师资培训、资源开发、平台建设、理论研究、政策咨询和信息服务等工作整合承担起来。通过整合学校系统与社会教育系统,进一步实现“平台一体、资源整合、整体运作、成果分享”的融通共享机制。
(二)多维层级的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
从社会认知理论出发,个体的行为、认知与环境构成了动态的相互决定关系,宏观制度、资源环境、技术条件等都会影响老年人参与学习。为此,需要从老年人个体需求出发,沿着生活结构营造老年人的学习场域,打造生态化、人本化、数字化的学习生态圈,发展聚焦参与互动的老年学习型社群,不断提高老年人的社会参与能力,实现老年人发展的利益最大化。具体而言,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不仅仅是一个学习圈,更是串联着老年人生活方方面面的生活圈,使老年人可以融入各种不同层次、不同内容与不同形式的文化生活中,组织培育适合老年社群生态发展的生活场域。在开放、生态的环境支持下,老年学习共同体通过上下联动的社群性学习活动,实现个体自我与社会自我的统一。从老年闲暇教育的三个设计取向出发,多维层级的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分为三个层级化学习共同体部分,由“家庭—社区—社会”三位一体的学习共同体构成,以社区为纽带培育老年学习社群,辐射家庭、组织、社区、学校、社会等各个活动维度。其中,以家庭为单位的是代际型学习共同体,以社区为单位的是社交型学习共同体,以学校为单位的是服务型学习共同体。三个层级化的学习生态圈将老年人的教育空间从家庭延展到学校、社会,也使老年人的活动范围从家庭延伸到社会。通过沟通社会关系,提高老年群体的社会活动的幅度和协同能力,使老年人的个体自然天赋和社会生命实践得以和谐统一,达成自治共融的生活境界,从而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三)未来社区治理下的老年闲暇教育
社区是现代社会人们群体生活的基本单位,也是实施老年闲暇教育的有效途径和主要载体。它的生活元素和社交元素可充当家庭和社会之间联结的节点,打通老年人和社会的隔离状态,以社区为平台,集合各类社会教育资源,串联起不用层级的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通过自下而上的社群性教育活动,形成“个体—家庭—社会”三级由内而外的联动发展的路径,从构建信任、互惠的家庭关系和具有信任度的社会关系出发,形成社区自治互助的形态,实现家庭与生活社区有机联结,以教育增进人与社会的协同发展,发挥教育和养老发展的双效融合。可以说,社会公共利益与教育服务导向的结合是老年教育的主体发展方向,将社会教育融入社会治理是公共利益最大化的有力举措。浙江省在2019年3月出台了《浙江省未来社区建设试点工作方案》,该方案提出了生态化、人本化、数字化三位一体构建集约共治、绿色智慧的未来社区的倡议。为积极推动关于教育场景治理的未来社区建设,当前亟待以“教育+治理”的模式,通过老年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和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来搭建教育场域,凭借社区治理为联通两者的重要介质,将老年人的闲暇生活融入学习型社会的整体发展中。
(四)“闲暇教育+社区治理”新模式
“闲暇教育+社区治理”模式具有赋能增智、激发参与、协调互动、疏导心理、资源聚合等功能,可以促进创新管理模式、提高行政力量与教育资源相结合而产生社会效益。其可为老年闲暇教育引入各项社会化资源,从社会生活的不同领域、社会发展的各个环节进行组织协调,实现教育资源的一体化联动,扩大其对社区老年人身心发展的影响。同时,老年人通过学习建立信任、互惠的积极的人际社会关系,可获得被陪伴的精神慰藉,能增强老年人的自我价值意识,再次挖掘了老年人的社会价值,有助于边缘化身份的重构,从教育赋能的角度促进了老年人的社会参与能力,引导社区治理向更为良性和生态的方向发展。
当前,应积极探索“闲暇教育+社区治理”新模式、新方法。
第一,在老年闲暇教育活动中,让老年人积极参与社区的志愿岗位,在学习中倡导老年人对教育内容做主动创新设计。以教育为老年人赋权增能。老年人通过增强自我价值意识,获得身份认同,提升社会归属感、存在感,激发参与社区治理的主动性,实现社区自治共享的目标。
第二,以社区为平台拓展外维产业空间,与社区的服务产业链挂钩,鼓励家庭、企业、学校、社区等社会主体定期开展各种集文化性、知识性、艺术性、体育性于一体的教学活动,如知识讲座、老年游学营、茶会、联谊会等多种形式的活动。
第三,加强社区老年闲暇教育特色项目的设计。例如,结合属地社区特征,围绕社区日常生活,丰富教学内容,灵活教学形式,鼓励家庭成员共同参与,共同营造社区的家庭氛围,突出老年人对家庭亲情及生命价值的感受,宣传良好的家风家教。
第四,在融合社区老年个体复杂性与差异性的基础上,精准地掌握他们的个性化教学需求。从老年人的认知能力出发,注重对老年人先前知识的引导,以及对生命的回顾,通过嵌入游戏化、社交化的设计理念来增强、丰富闲暇学习的形式,增强学习的趣味性、益智性和互动性,增强老年人对学习的体验感,进一步完善学习效果和激励措施。
第五,搭建与社区生活息息相关的数字化平台,缩小老年人与年轻人的技术鸿沟,整合社区的服务资源,为老年人提供公共信息共享、智能化的教学支持等服务,将老年闲暇学习生态圈进一步扩展到泛在学习空间,扩展闲暇学习的线上空间维度。
从实现生命价值的旨归审视,老年闲暇教育表达了一种理性平和的生活价值观,体现出非功利化的教育态度——教育为休闲生活做准备(陈建华, 2011)。老年人多处于闲暇状态,这使老年教育天然具有闲暇倾向,以老年人为受众的闲暇教育是积极老龄化的有效举措,旨在丰富老年人的精神文化、情感需求,赋予老年人更大的生活幸福感和满足感;更要提升老年人的认知能力,对老年生活进行再创造,以改善他们的社会生活质量,获得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实现人生的圆满。本研究从老年闲暇教育的生命意义出发,围绕老年人的社区生活提出了老年闲暇教育的发展框架,探讨了老年教育与社区治理结合的新模式,以期为老年教育治理现代化提供理论支撑和发展进路,未来仍有待于广大学者不断进行相关理论和实践研究的丰富和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