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东寒 | 大变革时代呼唤创新人才培养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导读：当下，全球正面临一场深刻的系统性变革，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突飞猛进，创新的产生、深化和传播速度明显加快，各领域的形态也正在被重塑。教育是被变革广泛影响的重要领域，教育本身既要随变革做出前瞻性调整，也要帮助学生为无法准确定义的未来工作做好准备，更要回应国家经济发展的“转型之问”。

近年来，天津大学深入探索新工科教育的中国理论与中国方案，及时响应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对创新人才培养的新需求，为我国人才培养做出了卓越贡献。围绕新工科建设及卓越工程师培养等问题，记者采访了中国工程院院士、天津大学校长金东寒。

教育要及时响应经济社会发展对创新人才培养的新需求

《教育家》：金校长，新一轮科技革命正在席卷全球，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在变化的不确定中，请问，衡量创新人才的标准是否需要重新调整？如何培养能够站立创新前沿、与未来社会发展相适应的创新人才？

金东寒：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不断涌现的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对高等教育提出了更高要求。疫情发生以来，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和供应链受到巨大影响，实体经济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产业界依托5G、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基建”的落地，加速向数字化、智能化方向转型。这既催生了一批数字经济、生命健康、新材料等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同时又带动了传统产业的改造升级。

当前，产业发展与高校创新人才培养“滞后”的矛盾愈加凸显，大变革时代呼唤创新人才培养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教育系统必须有识变之智、应变之方、求变之勇，主动作为，及时响应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对创新人才培养的新需求。谈到衡量创新人才的标准调整，我更倾向于说创新人才的特质也相应有一些变化，跨学科思维能力、跨界整合能力、全球胜任力等成为创新人才培养的核心素养。

面向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世界上很多一流大学也都在推动创新人才培养改革。天津大学作为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正在为应对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而积极推动人才培养综合改革。2017年，天津大学以“天大行动六问”为切入点，启动了新工科建设。我们按照“与未来合作”的理念，推动培养新型工程创新人才和领军者的新工科建设，积极探寻新工业革命时代的工程教育新范式。“天大行动”致力于培养卓越工程师、企业家、工程科学家等工程科技创新人才，这也是我认为的培养能够站立创新前沿、与未来社会发展相适应的创新人才的主要途径。

《教育家》：我们了解到，2019年天津大学在“天大行动”的基础上提出了“天大方案”，更加聚焦于培养从工程科学发现到技术发明全范围的工程科技创新人才，那么具体的培养路径是什么，取得了哪些成效，未来有何规划？

金东寒： 是的，2019年天津大学发布实施了以多学科交叉人才培养平台为依托，集合三类五种项目—模块化课程体系的新工科建设“天大方案”（CCII）。作为一所工科教育见长的高校，天津大学始终将一流人才的培养放在核心位置，“天大方案”从探索工程教育改革到引领新工科建设，坚持价值塑造、能力培养和知识传授“三位一体”。

方案实施过程中，我们聚焦未来科技和产业，以及高等工程技术人才需求，融合新文理教育与多学科交叉的工程教育，构建了产学—校企融合、多学科交叉融合、国内—国际培养融合、教—研—学融合的开放式、国际化新工科人才培养平台。同时，天津大学以新工科建设为载体，深入实施“卓越工程师教育培养计划”，一体化设计模块化课程体系，全面实施项目式教学。

我们按照全面推进、重点突破的原则，差异化、梯度式构建校、院、专业三级新工科人才培养平台，形成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良好格局。各平台以人才培养方案修订为抓手，重构以项目为链条的模块化课程体系，科学梳理课程知识图谱和逻辑链条，以经典知识传授与项目式教学相融合的方式，提升教学水平，推动新工科建设走深走实。

学校以组织模式变革创新激发新工科建设活力，聚焦科技前沿和关键领域，打破学科专业壁垒，促进了学科间的深度交叉融合。通过几年的努力，我们取得了很好的实践和人才培养成效。比如，天津大学入选全国首批12所未来技术学院，获批国家储能技术产教融合创新平台；同时，天津大学作为全国新工科建设工作组组长单位，充分发挥全国新工科教育创新中心的高端平台作用，深入探索新工科教育的中国理论与中国方案，引领“四新”建设融合发展。

面向未来，天津大学将进一步加大改革力度，深化学科交叉融合、产教融合、科教融合，扩大新工科建设的覆盖面，加快构建新工科建设质量管理体系，努力实现新工科建设再深化、再拓展、再突破，服务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建设。

从世界范围来看，应用创新人才培养面临一些共同的难题

《教育家》：教育在社会变革中会面临一些重大挑战，既要革新、应用新的理念、技术和方式方法等，又要坚守传统价值体系中的精华内容。目前，大学的应用创新人才培养面临哪些挑战？还有哪些问题亟待解决？哪些理念和方式需要坚持或摒弃？

金东寒： 当前，我们正处于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大变革中。第四次工业革命以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清洁能源以及生物技术等为主要标志，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成为新常态。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尤其是信息革命、能源革命等，为全球范围的应用创新人才培养带来了严峻挑战。从世界范围来看，应用创新人才培养面临一些共同的难题，如学科交叉融合问题、产教融合矛盾、未来工程师核心素养界定等。

面对这些共同挑战，世界一流高校都在推出工程教育改革创新计划，更加重视创新人才培养。比如，我国的“新工科建设”、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NEET（新工程教育转型计划）、佐治亚理工学院的CNE（开创未来教育行动，2018）等。以我国新工科建设为例，新工科引领“卓越工程师教育培养计划”持续迭代升级，新工科建设取得了重要进展，创新人才培养改革取得了历史性成就。然而，当前新工科建设仍然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集中体现在人才培养质量、产教融合深度和教师教育评价机制等方面，这也是应用创新人才培养普遍面临的问题。

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应该准确把握卓越工程师培养目标，深化产教融合协同育人机制，不断健全应用型人才培养质量标准与评价机制，持续完善工程教育多元主体协同治理共同体。在此过程中，我们要始终坚守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初心使命，把立德树人作为根本任务，坚持以学生为中心，成果导向和持续改进为基本准则，推进大学快速、高质量发展。

同时也要关注到，高等教育体系是一个有机整体，纵向上各学段、横向上各领域是相互依存的。要融通本科教育、研究生教育、教学和科研，抓住全面提高创新人才培养能力这个重点，加快培养紧缺人才，这是在社会变革背景下培养高质量的应用创新人才的必由之路。

中国大学普遍存在专业划分过细的问题

《教育家》：我们发现了一个现象，现在产业需要综合素养较强的应用型人才，企业更愿意招聘一些驾轻就熟的年轻人，许多创新型科技成果也是在学科交叉融合及各类新科学技术彼此交织中催生出来的，而我们大学教育是以专业来细分学生的学习，这是否会影响，甚至阻碍创新人才的培养？大学是否需要重新考量人才培养的要素和结构，重构人才培养路径？

金东寒：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一语中的。中国大学普遍存在专业划分过细的问题，比较强调让学生接受完备的专业知识，重专业知识深度、轻基础知识广度，一方面限制了学生个人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也造成人才培养与实际需求相脱节的突出问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用好学科交叉融合的“催化剂”，加强基础学科培养能力，打破学科专业壁垒，对现有学科专业体系进行调整升级，瞄准科技前沿和关键领域，推进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建设，加快培养紧缺人才。总书记的重要讲话非常及时、非常到位，为我们进一步做好以新工科为引领的“四新”建设提供了根本遵循，为新时代人才培养指明了方向，创新人才培养需要向厚基础、宽口径、强交叉、重特色方向发展。

大学的核心任务是为未来培养优秀人才，同时也肩负创造新知识、探索新技术的历史责任。每所大学都应该明确自身的使命、愿景和战略目标，并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制定长远的发展规划。大学要自我控制建设新专业的冲动，更加重视传统专业的改造升级与内涵发展；要始终坚持“四个面向”，不断提升服务国家重大战略、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要胸怀国之大者，主动适应国家和社会需要，勇于攻克“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加强产学研深度融合，为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做出应有贡献。

随着国家对专业设置不断迭代升级、推陈出新，当今专业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窄、小、专”的代名词了。符合时代发展需要的复合型跨领域的新专业不断出现，这都是在学科交叉融合及各类新技术相互交织中催生出来的。这些新专业致力于培养综合素养高并善于解决复杂问题的卓越人才，同时着力解决人才培养与实际需求不相适应的问题。

现在，为打破现有院系之间和学科之间的壁垒，促进跨学院、学科交叉培养，很多高校采用了大类培养的模式，将一些相关的专业“融合”在一起，构成一个大类专业，学生入学后在大类专业中学习专业导论课和通识教育课，逐步由浅入深，并扩大选修课的范围，落实通专结合、宽厚基础和个性发展的培养要求，努力造就特长突出、全面发展的复合型人才。天津大学在新工科建设中，大胆尝试了一种打破专业壁垒、改变单一学科办专业的新模式，即跨学科融合、多学院建设、多平台共享的新型专业建设模式。

事实上，当今人才培养的要素、结构和路径相比于十年前，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世界环境格局的深刻变化使高等教育人才培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教师的“教”、学生的“学”、教育的“形态”都发生了一定的改变，高等教育整体形态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能回到之前的状态了。为应对这些挑战，我们应该以专业建设为依托，进一步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强化育人功能发挥、建设高素质教师队伍，创新人才培养模式、探索构建协同育人格局，为国家和民族培养更多爱党爱国、全面发展的创新型人才，展现大学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使命与担当。

提升工程教育质量已成为教育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

《教育家》：2022年6月，中国工程院“大变局下工程教育治理体系研究”重大战略咨询项目在天津大学正式启动，这将给我国人才培养带来哪些思考？

金东寒：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人才工作会议上强调，要培养大批卓越工程师，努力建设一支爱党报国、敬业奉献、具有突出技术创新能力、善于解决复杂工程问题的工程师队伍。高校要深化工程教育改革，加大理工科人才培养分量，探索实行高校和企业联合培养高素质复合型工科人才的有效机制。中国工程院“大变局下工程教育治理体系研究”重大战略咨询项目，是以“推进工程教育治理体系现代化，培养大批卓越工程师”为主题，开展咨询研究，是对总书记关于卓越工程师培养系列重要要求的积极回应，是落实中央人才工作会议精神的具体实践。

“培养大批卓越工程师”是党中央、国务院对工程教育的期待，提升工程教育质量也已成为教育工作的一项重要政治任务。该项目以问题为导向，聚焦工程技术人才培养与生产实践脱节的突出问题，深入分析其主要矛盾的生成原因，并提出完善工程教育治理体系建设才是这些突出问题的根本解决之道。解决这些突出问题，要从工程教育界内部、外部、国际三个维度构建面向未来、面向产业、面向国际的工程教育治理体系，这对提升创新人才自主培养能力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原标题《大变革时代呼唤人才培养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专访中国工程院院士、天津大学校长金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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